严敏慧却还出现在了葬礼上想要和林桂烨争夺季宵焕的抚养权。 一旦想起严敏慧当时未落一滴泪的表情,季宵焕觉得从心口溢出一股滔天的戾气。 季宵焕喉结滚动了一下,用无比的低沉的回答况穆的问题。 “我的父亲,季明义。” “他,去世了吗” “去世了。” 小树林的风越来越大,况穆站在季宵焕面前,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,却依旧站的脊背挺直。 他没什么表情,只是望着季宵焕,嘴巴动了动,就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张了张嘴巴,却没有发出的声音。 风一直在吹,况穆的嘴巴一直在抖动,不知道他是想要说话,还是浑身冻的在颤抖。 况穆呆呆愣愣的看着季宵焕,过了好久,他从嗓子里无比艰涩发出了极为可笑的几个字。 那几个字就像是从他的胸口里生生的剜了出来一样,剜的他血肉模糊,撕心裂肺,嗓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 他说:“那你,是不是没有爸爸了” 季宵焕顿了顿,抬起幽寂的眼睛望着况穆,久久没有说话。 好像是过了几秒,又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,季宵焕才淡淡的说。 “是的,我没有爸爸了。” 那一刹那,况穆感觉身边轰然炸了一道雷,耳边萧瑟的风声像是变成了厉鬼,那些黑色的鬼影爬上了他后背,扼住了他的喉咙,卷着季宵焕的声音一次次的在他耳边复述着。 是的,我没有爸爸了 是的,我没有爸爸了 是的,我没有爸爸了 况穆快要被那些声音快要逼疯了,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像个猛然发动机器,疯狂的冲到季宵焕的身前,指尖紧紧的抓住季宵焕的双臂,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一般用力,声音嘶哑又刺耳的说道:“你是骗我的吧,季宵焕,你不能这样” “你不可以骗我的” “你之前答应过我!你不可以骗我的” 况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,用力的拉扯着季宵焕,他那双特别特别漂亮的眼睛,此时正红的快要滴出血,一双眼睛盈满了眼泪,不断的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。 季宵焕只是淡淡的看着他,仍由他拉扯的身体晃动。 渐渐的况穆没有力气了,他甚至需要拽着季宵焕的衣袖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,那双赤红的眼睛望着他,无声的落着眼泪。 这番刻骨又无助的模样好像是即将要被人的遗弃的小狗,他紧紧的抓住主人的衣角,仿佛只要他的主人在松开他的手,他就会死。 季宵焕垂眸望着他,薄唇轻动:“三年前,他从六楼跳了下来,死在了我们全家人的面前。” 季宵焕的声音像是一双双手,将况穆的血肉剥开,痛的他不可反抗,痛的他心脏绞痛。 况穆再也站不住脚了,他缓缓的松开了紧拽着季宵焕的手,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栗,眼泪流的满脸都是,在那一刻他所有的高傲和自尊都没了。 是他有错。 是他的错。 是他的错。 况穆双手捂住了脸,他倚着一颗大树身子慢慢的向下滑,继而整个人蹲缩在地上,他将自己缩的很紧很紧,像是要将自己团成一个谁都不看见的小团子。 “对不起对不起” 在那一刻,况穆恨不得自己消失在这个世上。 如果他八岁那年,面对严敏慧的问话,他明确的说不想让严敏慧当他的妈妈,如果他当初知道严敏慧和况进山在一起时,反抗更坚决一些,会不会所有的噩梦都不会发生了 他的焕哥哥依旧在他身边,季明义依旧会待他如同亲子。 是他一时打错了话,是他一时贪了心,是他的错。 他如今爱而不得,痛的撕心裂肺,这都他活该得到的报复。 季宵焕因为他失去了母亲,父亲死在了他的面前。 他的哥哥他最爱的哥哥从十五岁那年,就是个孤儿了。 而他却全然不知,心存侥幸,还妄图想要原谅。 他害了对他最好的人,他害了他最爱的人。 况穆身体颤抖的厉害,忽而爆发了一声强烈的咳嗽,他咳得趔趄的扑跪在地上,一手撑着地,漂亮的白西装染上地上的尘土,咳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。 季宵焕干净的鞋子就在他眼前,况穆抬起沾满泥土的手,一把抓住了季宵焕的裤脚,他的手用的很用力,细长漂亮的骨节都在微微发颤。 “对不起季宵焕,你能不能不要恨我” 季宵焕垂眸看着况穆瑟缩的身影,神思恍惚。 如今在他面前的况穆那么小,那肩膀细细颤栗的模样,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在他的面前哭的无助,那时候季宵焕就是他全部的依靠,像是只要季宵焕一走,况穆就什么都没有了。 季宵焕看着况穆毛茸茸的脑袋,手垂在身侧,不可抑制的抬了抬。 他想要摸摸况穆的脑袋,就像以前每一次况穆哭的时候。 季宵焕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撕心的痛。 他更知道况穆身体不好,这样哭起来他会很难受,但是这时候只要他抱住况穆,给他拍一拍背顺顺气,况穆就会好受许多, 况穆又有什么错? 他当年还那么小,他当年只知道傻乎乎的围着季宵焕转圈圈,他又能知道什么?又能阻止什么? 可是面对整个况家。 他难道不该恨吗! 他不该恨况进山恩将仇报,踩着他的父亲尸体一步步登上了高位吗?!他不该恨严敏慧抛夫弃子,最后见到他父亲的尸体却连眼泪都没有落吗?! 那么况穆呢 这时候从前方的道路上跑过来几个人,为首的人大声的说:“老师,我刚刚看见况穆确实到这边了。” 季宵焕浑身一顿,如梦初醒,他的手在空中缓缓的捏成拳头,放了下来,继而向后退了两步挣脱了况穆的手。 转过身大步的走出了小树林。 “同学,你有没有看见况穆?!”一个人拉住季宵焕询问。 他们是主办方派来寻找况穆的,况穆这次获得了艺术节大赛的第一名,颁奖的时候人却不见了,各大媒体都在下面等着,主办方都快急死了。 季宵焕抬手朝身后随便指了一下,那个人立刻发出了惊呼:“哎呀!那是不是况穆?” 一时间所有的人从季宵焕身边穿行而过。 巷子狭长逼仄,还时不时泛着雨天过后泥土的潮气。 季宵焕走到巷子的前方,顿住了脚步。 他从衣兜里掏了掏,拿出了烟盒。 季宵焕的手太凉了,指尖变得迟缓,连从烟盒里一支烟都显得十分困难,他干脆倒了倒烟盒,将盒子里的烟倒在自己的掌心,拿出一根烟点燃,夹在指尖。 过了一会几名校医急匆匆的跑了过来,季宵焕向旁边挪了挪位置,背对着况穆的方向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烟。 冷风越吹越烈,季宵焕望着手上烟头的火星,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年大年夜。 他总是很避讳去想起那件事,可是每一次的回想反而会让他越加的清醒冷静。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,季明义的抑郁症已经十分严重了,他沉默寡言,吃不下东西,每天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,瘦的只有皮包骨。 季宵焕的大伯季豪军给他找了一个心理医生,几个星期的治疗下来,情况真的开始好转了,他渐渐开始笑了。 大年三十那天,林桂烨将季家上下十几口子人都召集到了祖屋,大家坐在大圆桌前吃年夜饭有说有笑,季明义面带微笑的坐在一旁,时不时也能接上两句,林桂烨喝了点酒,开心的不停的抹眼泪。 她握着季明义的手说:“明义,今年过完了,明天就是新的一年,我们季家一定会越来越好,一定会越来越好,一定会一定会越来越好,所以你要好起来” 三个一定会,像是只要多说几次就一定成真。 季明义用骨瘦如柴的手端起酒杯,笑着点了点说:“好。” 吃过晚饭,所有人都聚在花园里看烟花。 五彩斑斓的烟花,伴随着一声声爆炸声在天空绽放,以至于到后来季明义从楼上一跃而下时,季宵焕分不清那一声炸裂的声音是烟花的响声,还是季明义的骨骼血肉碎裂的声音。 周围全是红色,与新年的大红色一样的鲜艳。 季时礼和季宵焕正在的花园中心堆雪人,季明义的身体就碎在他们身边,近一点甚至能把他们俩一起砸死。 当时季时礼站在季宵焕对面,手里还捧着一个小雪球,正在笑咯咯和季宵焕说,他要去厨房里拿个红萝卜,当小雪人的鼻子。 然后尸体飞溅出来的血肉就喷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。 季宵焕不知道自己当时变成了什么狼狈的样子,他只能看见血顺着季时礼稚嫩的双手一滴滴的往下滴,手里雪球也变成了血球。 他的堂弟当时只有七岁,隔着漫天的血雾,红着眼睛望着季宵焕。 手里的雪球,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。 那年林桂烨已经六十八岁了,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死在眼前,而他的堂弟季时礼,一个七岁的孩子却被迫去面对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切。 从那以后季时礼就不会说话了。 季宵焕不是没有怨恨过季明义,他恨他明明已经开始好转了,为什么却要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,给了家里每一个人希望,却又选择在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,那么残忍的结束自己的生命。 直到后来,他翻找到了季明义的手机,才发现季明义死前看的最后的东西是一条新闻。 上面是报道了况家夫妻在大年夜一起出席商界晚宴,照片中严敏慧挽着况进山的手,两个人笑的亲昵美好。 “被冷风激着了,应该没什么事。”身后传来了校医的声音。 季宵焕将手里快要烧干的烟头扔在地上,双手插进衣兜里,吸了一口冷气,大步的走了。 况穆得了轻型肺炎,持续低热在家里断断续续的病了一周。 不过还好严敏慧和况进山一起去了国外,孙姨每天操持况家的事情很忙,于是她对况穆的慰问从一天一次,变成了三天一次。 况穆和孙姨通话的时候总是将自己伪装的很好,愣是将这件事生生的瞒了下去。 在这个期间也少不了一些问候,每次手机短信响起的时候,况穆总是会立刻拿起手机看,可是等到看到短信的发件人又会失落的放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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